告別懸浮，國產行業劇重回腳踏實地
《麓山之歌》圍繞著老牌裝備制造企業麓山重工的“重工換金融”改革展開。圖為該劇中焦俊艷飾演的金燕子
(相關資料圖)
楊慧
行業劇或稱職業劇，一直是類型劇中的常青樹，醫生、律師、警察、廚師等形象出沒于劇集故事之中，構成的不僅是對具體人物的呈現，也是對角色所代表的職業風貌、專業技能的展示。我國電視劇的發展歷程中一直不乏職業劇的身影，但近年來，行業劇卻被詬病良多，許多作品被稱之為“懸浮劇”，因其對職業的展現欠缺嚴謹、浮于表面，甚至職場只淪為某種噱頭，最終只成為了都市愛情的裝飾背景。
而在今年，出現了一批腳踏實地的國產行業劇，這些作品放棄了糾纏不清的愛情敘事，放棄了曲折離奇的主角身世，放棄了徒有其表的行業點綴，而較為真實地讓戲劇融進各行各業，令觀眾在欣賞劇集之余，也獲得了某種行業知識的普及，以及收獲不同職業折射出的人生哲理。
主題立意：
職業是人們擁抱世界的姿勢
今年的國產行業劇，從立意來說，許多作品首先是探索了不同職業與人生的關聯，從各行各業的雞毛蒜皮之中，去對日常工作的瑣碎賦予意義。《警察榮譽》反映的基層民警的工作，《底線》反映的基層法院的日常，都充斥著普通人在社會新聞甚至在城市街頭常見的各種糾紛與矛盾，但這些作品都在故事中尋求了更深的職業意義與價值。《警察榮譽》的八里河派出所位處城郊結合部，在一次村與村之間的風波之后，所長提到了民警日常工作的調解矛盾中，蘊藏著去幫助農村居民適應城市生活的價值。類似的，《底線》之中法院對網絡主播等新職業的勞動關系判定，也體現著法律伴隨社會發展的進步，一個案子的判決會推動更多類似案件的解決。普通的職業，日常的工作，不需要額外拔高，也熠熠閃耀。
各行各業關乎社會發展，當然也關乎從業者自身的每一天。在今年的不少國產行業劇里，創作者也試圖討論職業與從業者的關系。熱愛工作和熱愛生活并舉的職業者模式成為流行，犧牲生活的殉道模式被相對舍棄。《麓山之歌》的金燕子是出色技工但也是個愛打游戲的姑娘，《底線》里的宋羽霏法官是位青年才俊但也在閑暇時間喜愛跳舞。而本身帶有危險的職業的相關劇集里，例如《警察榮譽》中，還借角色之口表達珍惜生命比付出生命更加可貴，也體現的是更實際更腳踏實地的英雄主義。
從立意而言，今年的行業劇從各行各業出發，還去探索了一些更宏大、普遍的意義，比如生與死的問題。《底線》里方遠在法庭上說“讓死者安息，是對死者最大的尊重”，《三悅有了新工作》的劉清明教導三悅，說肉身消失之前，“不能告別就是一輩子的遺憾”。這些對行業立意的展現中，體現了創作者更宏大的想法和更豐富的人文色彩，令這些劇集帶給觀眾的感動與思考，始于某一職業，并不止于某一職業。
人物塑造：
凡人主角與立體配角彼此輝映
曾經一度，職業劇的主角流行帶著沉重復雜的身世前來就業，甚至身世還會成為重要的主線情節，《外科風云》中的莊恕背負著30年前母親的謎案進入故事，《安家》中的房似錦的家庭問題成為了故事進展中必須解決的戲劇沖突。同時，主角之間常會發生千絲萬縷的愛恨情仇，成為了人物的主要矛盾貫穿全劇，也是一種司空見慣的人物關系架構。
而今年職業劇的不少作品在主角設定和人物關系上都做了減法。《底線》的方遠雖然人緣深厚八面玲瓏，但沒有離奇的前因或者復雜的際遇，他擁有的是一個普通人工作多年勤勤懇懇樂于助人之后，收獲的同事之間的師徒之誼、朋友之情。《警察榮譽》的四位新人警察三男一女，來自不同的家庭，擁有不同的歷史，但都在故事上不構成主線劇情，而只是成為角色性格和動機的合理化邏輯設定，不同性格、不同閱歷、不同代際的警察之間的同袍之誼、對社會與民眾的責任之心，才是作品的情感主旋律。
而人物塑造中也有被加強的部分，那就是眾多劇集的配角一改工具人的符號化、功能化的單調色彩。《底線》中當事人的人性塑造飽滿，并不非黑即白，令許多案件中的當事人雖然隨案件謝幕，卻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。《警察榮譽》中的八里河派出所的多位配角民警的形象鮮活，與主角團和群眾的互動戲份都生動好看。配角去工具人化，不再只是故事的推動、主角的助攻等身份，而更像確確實實以他們自身的命運與故事整體發生了交集，從而在劇集中綻放出了獨屬于他們的一瞬光芒。
人物塑造的變化，使得行業劇貢獻了今年電視劇中的耀眼群像景觀，一批反映各行各業風貌和展示各行各業技能的職業人形象躍然紙上。《底線》塑造了方遠、宋羽霏、周亦安等基層法官形象，將一個區法院的立案庭、民事法庭、刑事法庭等立體構建起來，《麓山之歌》圍繞著老牌裝備制造企業麓山重工的“重工換金融”改革，以董事長方銳舟、科研人員衛丞、技術工人金燕子等為代表，塑造了企業中的管理、科研、技術多崗位群像。多人物、多角度、多支點撐起了更宏觀的呈現與講述，從而完成了對行業乃至時代的立體化描寫。
故事內容：
讓職業風貌和專業內容本身發光
從故事選擇來說，今年的國產行業劇呈現出了一種故事主線不再強情節的趨勢，即并不為故事設計一個懸疑、復仇或解密的全程主線，這也和前面所說主角并不擁有坎坷身世常常保持一致。更多的故事雖然也會安排相對有始有終的起落點，比如新人來到作為開場，如《警察榮譽》《三悅有了新工作》，或者大局已定作為落幕，比如《麓山之歌》。但故事本身，還是大都保持在一種自然化、日常化的行業過程的展現中，大部分的戲劇沖突都來自于工作內容之中，而非強行安排的從業人員之間。
今年還出現了愛情戲份相對弱化和削減的行業劇。我國的此類劇集中，愛情故事曾經成為標配，口碑醫療劇《外科風云》和《急診科醫生》，熱議商戰劇《獵場》《輸贏》，都在職業表現的同時設置了較重的愛情戲份。今年的《底線》也好，《麓山之歌》也好，雖然仍保有愛情元素，但是愛情戲份還是占比遠低于職業內容。更有《警察榮譽》，觀眾看著一女三男四位青年見習警察不免按照套路設想多角戀，最終看到的卻是師徒情分、同事情誼和警民魚水情。
強情節主線和愛情故事的空間被騰挪出來，更多地給與了職業風貌和專業內容以戲劇空間。于是我們看到，今年的許多電視劇不約而同地都在行業的工種、技能上面做了仔細詳盡的介紹，《底線》中對基層法院的基本架構和職能人員，《警察榮譽》中對派出所的基本分工和權力職責，都娓娓道來；《麓山之歌》還用了不少筆墨刻畫工人的焊接等職業技術，《底線》更是不辭辛苦地大篇幅呈現庭審過程。專業性并非枯燥，而正是行業劇的重要看點，觀眾對許多行業都難免隔行如隔山，知其一不知其二，而行業劇正是提供某種熟悉之中的陌生化體驗，反而會令觀眾產生“不明覺厲”的好奇興趣。
優秀的行業劇首先是影視行業發展的需要，作為一種全球成熟的類型化生產和創作，行業劇的題材優勢已經不證自明。另一方面，行業劇也是影視創作發揮社會效益的重要類型。行業劇扎根生活，眼觀當下，從不同的社會分工展現不同職業的價值甚至不同人生的意義，讓觀眾以角色和故事為透鏡，更好地見自己、見天地、見眾生。
（作者為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文化產業系講師）
